而杨丛义对此却没有太多感觉,要说娱乐,这个时代哪里比得上几百年后呢,只不过这个时代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非常精细,所有人也都变着法在享受,就说喝的那一壶茶,洗茶三遍,用的居然是三种不同的水,河水、湖水、井水,煮茶的水,据说还是一个时辰之前取来的山泉水,杨丛义是喝不出来有什么特别。而那小吃点心,虽是面粉和糯米所做,但上面的雕刻花纹清晰可见,栩栩如生,不说吃,放在那里就是艺术品,要三贯五贯钱,虽然心疼,却也觉得物有所值。除了感觉物质的精细与人们生活的奢侈,也没有其他感觉,毕竟他是穷人,没法去享受那些东西,不然说不定还真能爱上临安这片土地。
几天时间,他真真切切的感受了临安的幸福与安宁,大街上时常能见到穿着便服的官员,年长的带着仆人,年轻的带着家眷,年轻的书生三五成群,风度翩翩,神采飞扬,诗词奏对,出口成章,不时看见小娘子,淡妆轻施,衣着多彩鲜艳,巧笑连连,眉目舒展,有丫鬟或俊郎相伴,小儿三五成群,结伴呼喊,来回游窜,各色小贩也是笑容满面,这样一副幸福安康的美景,任何身处其中的人都不忍心打乱,难怪能一安百年。
朝堂上的大员,谁敢轻启战端,不说其他大员要反对,就是来到街上,也免不了要被百姓指指点点。战争不起,临安不乱,谁敢说一句,北复中原?南方的生活已经这么好了,何必再去挑事,可能百姓这么想,主战派大臣这么想,甚至连皇帝也会这么想!恢复中原也许是妄想。
如果想恢复中原,该去哪儿呢,不管去哪,都必须离开临安。军事机构必须离开临安,不然什么都是妄想,不光文人反对,位高权重的武人何尝不想安稳?文人武人一起主和,兵都发不出去。
半壁江山就半壁江山吧,淮河以北,眼不见心不烦,有临安就够了。这也许是满朝上下绝大多数人的心声吧,包括皇家本人。
杨丛义想了很多,想到后来都开始绝望,也许宋人不希望打仗,喊着北伐,遥望中原,不过是在欺骗自己,减少忘却故土的负罪感。那口中的中原,就像是少小离家的游子,发达安稳以后再不回去的故土,偶尔感怀一下故土,只是心里不可或缺的慰藉,仅此而已。
心情不好之后,杨丛义就再也不想出去,临安是温柔乡,是英雄冢,这个地方不适合他,以前觉得是因为穷,而今是觉得稳。安稳的环境,会消磨掉他的理想与斗志。
汤鷽每天都去大街小巷,乐此不疲,回来以后总是要给杨丛义讲讲,当天的收获,当天的乐趣。后来见他没有兴趣,也就闭嘴。
夜晚,灯火通明,福宁殿内。
赵构手拿奏折,半卧在榻上。
近侍在给一旁的红炉添火,添完木炭,见赵构一动不动,便道:“官家,夜深了,炉子里添了精炭,歇了吧。”
赵构没有理会他。近侍正要再说话,却听赵构道:“今年的元宵节,我打算与临安百姓同乐,你觉得如何?”
近侍回道:“元宵节太闹,晚上天黑,出去怕是不好。”
赵构道:“嗯,我只是忽然想起了小时候过元宵节,都说城里热闹,我偷偷跑出了宫殿,独自穿行在拥挤的人流里,那真是热闹。二十多年过去了,再也没在城里过元宵。”
近侍道:“城里元宵节也就那样,每年都差不多。官家要想过元宵,在宫里办一场,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不是更好。”
赵构一声叹息道:“宫里办一场要花费银钱多少啊。”
近侍道:“官家又舍不得,又想热闹,这恐怕办不到。”
赵构道:“算了,在宫里看看临安百姓过元宵节也好。”
近侍道:“到时候我陪官家一起看热闹。”
短暂的沉默之后,赵构想起一事,忽而问道:“记得去年我让你看着武学,最近怎么样了。”
近侍一声叹息道:“武学开办以后,七十多个学子陆陆续续有人走,年前还一直在的就十多个人,继续在学的只有五六人。武学怕是要废了。”
赵构道:“早有预料,都是官宦子弟,能有几个真想留在武学。在学的那几个学生怎么样?我记得有一个平民,还是安庆军陈如是举荐的,他呢?”
近侍道:“这几人学的都还算认真,而陈如是举荐的这个杨丛义,更加刻苦,休息时间从不外出,早晚练武,白天读书,每月的考试成绩都是优等,武学教授也称赞有加。除他之外,南剑州汤鷽每次成绩也颇为不俗。”
赵构道:“好,你继续看着,武学人虽不多,要是能出来几个将才,重建武学也就值得。有事及时跟我说。”
近侍道:“我知道了,我一定替官家把这几棵苗子好好看着。”
赵构道:“好了,你去吧,我要睡了。”
近侍灭了床榻前的蜡烛,把火炉搬近了一点,收拾完后,见赵构躺下了,这才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