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城内西南角,有着一家客栈,这里位置偏僻,客栈的门面也不大,猜也猜得到这肯定不是世家的产业,而是当地居民的小本生意。
今日平原城山雨欲来,普通民众能逃的逃,能走的走,这客栈掌柜也关了店门回了老家,可此时这间门窗紧闭的客栈里竟是坐着一个人,正在独自饮酒。
他下巴上有着细碎的胡茬,面容沧桑,目光明亮,身上穿着平常的粗布衣服,却不显落魄,浑身透着一股风尘仆仆的意味。
他拿起桌上那壶最为平常的清酒,倒在杯中浅饮了一口酒。
“我真是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一个声音在客栈内响起,桌边多出了一道人影。
沧桑男子抬起头看了一眼,却是没有多么惊讶,只是放下酒杯,平静道:“我还以为是我隐遁的不够好,原来是您来了。”
“以你当前的修为,即便这平原城今日高手云集,但能探查到你的气息的,也不过一手之数。”桌边那人穿着一袭道袍,鬓角霜白,面容上并不显苍老,可谓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老者说道:“我是听说城里潜入了一位天行者,便四处走走看看能否将他揪出来,没想到却碰到了你。”
“辛亏是您,若是被世家的人看到我,又免不了一些麻烦。”沧桑男子笑了笑,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随口说道:“我记得您不饮酒,就不让您了。”
老者表情却没有这般随意,他凝眸望着对方,开口道:“我听闻自德城之乱后,你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以为你是隐遁山林不想再理世事。今日眼看着大战在即,正是地动山摇之时,你来这做什么?”
男子抬头说道:“玄临古教传承七百年,我记得也一向不理世事,您身为教主,怎么今天也来了?”
“我是身不由己。”身为玄临古教教主的郭玄纲微微叹息,说道:“玄临古教虽是世外教派,但眼下整个风隐大陆风雨飘摇,哪里有真正的世外之地,几大世家急着对抗神庭,四处拉拢帮手,玄临古教也难逃一张请柬。我倒是不想掺和,但你应该明白,眼下已经杀红了眼的几大世家是绝不会罢休的。”
男子面露几分敬佩,点头道:“所以您亲自来了,而且还是孤身一人。”
郭玄纲大可以像其他诸教派那样派出一些长老弟子以表立场,给世家一个面子也就罢了,但郭玄纲孤身前来,明显是不忍心让玄临古教的教徒来这九死一生的战场。
如此气度,怎不叫人敬佩。
郭玄纲道:“我虽已经晋级玄极上境,但在此战依旧不敢说能活下来,又怎能让其他弟子白白送死。”
男子问道:“可身为玄临古教的定海神针,您若是死在此地,玄临古教日后可怎么办?”
“此战过后,无论世家还是神庭都元气大伤,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弟想来也能守得住玄临古教。”郭玄纲看着中年男子,带着几分遗憾地说道:“若是你当初同意做我的徒弟,玄临古教日后的定海神针便是你。”
此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定会大为吃惊,郭玄纲这话语中的意思,明显是曾经想把面前的男子当做自己的继承人来培养,但对方没有同意。
玄临古教乃是风隐大陆上最为鼎盛的宗门之一,教内上乘密集功法无数,门人教徒遍布西南,比起玄图书院、天策棋府也不遑多让,有机会去做教主郭玄纲的亲传弟子,甚至可以坐上教主之位,这般诱人的条件,竟有人会拒绝?
郭玄纲知道,面前的男子不但曾经拒绝过自己,还拒绝了横津皇室所答应的国师之位,甚至,还拒绝了神庭的邀请。
想来近百年来大陆上只有这么一个人了吧。
中年男子摇头道:“我当不了教主。”
郭玄纲无奈道:“我倒听说你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一手建立了沙帮,在德城呼风唤雨,连三大世家都不能奈何得了你。怎么,帮主做得,教主做不了?”
随着郭玄纲的话语,眼前沧桑男子的身份也便呼之欲出,他乃是曾经的沙帮帮主,沙经天。
沙经天笑道:“沙帮不过是一个经营铁盐,集结党羽,如同土匪占山为王一般的世俗帮派,哪里能比拟玄临古教。”
“你辛苦经营了沙帮,却因在德城一战之选择中依附神庭,被齐家的人马毁了驻地,帮众一哄而散,帮派毁于一旦。”郭玄纲凝眸问道:“今日你来此,可是要找世家报了这个仇怨?”
“我创建沙帮,只是出于一时热血,想看看自己能搞出多大名堂,但随着沙帮日益做大,三大世家便觉得利益受到威胁,处处掣肘,打压我沙帮,使得我无法再进一步。本就心中恼火,偶然之中我发现新阳教教主乃是神庭司命皇甫臻,便联合神庭想要摆世家一道,最后却是以神庭惨败结局。当然这样的结果我也不是没想到,开战之前,我便遣散了帮内几位尚有良知且天赋不错的年轻人,其余人等加入沙帮,皆是为利益而来,也多是穷凶极恶之辈,死便死了,我也懒得理会。”
郭玄纲对沙经天的话语,只能说是既无语又震惊。出于一时热血,便创建了一个雄踞一方的帮派?十年苦心经营被人毁掉,说懒得理会便懒得理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