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早年郭玄纲就看出沙经天乃是万中无一的人中龙凤,也觉得这话说得未免太轻飘飘了。
但让郭玄纲更加关注的,却是沙经天话语中另一个信息,他肃容道:“这么说神庭之所以突然和世家翻脸,竟然还有你一份原因?”
“是啊,本来想闹翻德城,没想到闹翻了这天下。”沙经天无奈苦笑,又饮了一口清酒,道:“虽说皇甫臻早就有意将世家驱逐出德城,而且谶语上也写明了‘混乱之地白虹现’,但事情的发生终究有我的原因在里面,所以我今日才要来这平原城看看。”
“只是看看么?”郭玄纲凝眸道:“我虽是迫不得已而来,但你若是想助神庭对付世家,我也没理由坐视不管。”
沙经天放下酒杯,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想阻止这场战争。”
“什么?”郭玄纲不是没有听清,而是一时没明白沙经天在说什么。
沙经天没有犹豫,抬起头看着郭玄纲,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我想阻止这场战争。”
“你想让神庭和世家各自罢兵?”郭玄纲确认了沙经天的意思,但依旧难以理解,惊疑问道:“为什么?”
沙经天沉声说道:“离开德城之后,我开始游历四方,看到了这场战争给世间带来了怎样的灾难。太多平民百姓无辜受罪,修行者也枉死无数,风隐大陆已经千疮百孔,怎么能再打下去?”
郭玄纲闻言怔了片刻,摇头道:“天下纷乱,与你何干,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情。什么时候你变成了以天下为己任的侠士了?”
“我不算是侠义肩挑的贤人,但我也不想看到这天下遍地血腥、满目疮痍。我的本心告诉我,我无法坐视不管,我要阻止这场战争。”沙经天第三次重复了一遍这句简单却透着沉重的话语。
郭玄纲看着他,由于门窗紧闭,屋内很是昏暗,但是这一刻沙经天眼中露出光彩,像是两颗星辰般明亮。
郭玄纲苦笑一声:“可是...你怎么阻止得了?”
“您知道,我修的是顺心意,当年我想留在燕落教给我师父守孝,那无论皇族的厚赏还是神庭邀约都无法动摇我的心。我想在德城创立霸业,三大世家敢打压我,我便掀了桌子,要他们不得安生。”沙经天站起身,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沉声道:“如今我看不下去这天下乱七八糟,遍地哀鸿,我便要站出来,做些什么,不然我便不再是我。”
郭玄纲听得这一番话语,只觉心神撼动,但他随即无奈劝道:“眼下世家与神庭人马皆已集结,已是箭在弦上,誓要一决生死,哪里有回旋余地。我也知这一战将是浩劫一般,可我这一身玄极上境修为,尚不敢从中阻挠,唯恐双方皆不满意,反要连累我玄临古教也要枉受灭顶之灾。你这玄极中境修为,虽是世间罕有,又如何阻止得了双方人马?”
沙经天平淡道:“您要为玄临古教着想,但我孤身一人,倒也无甚牵挂。”
虽然当年沙经天拒绝了郭玄纲的邀请,但郭玄纲依旧十分看重沙经天,听得他刚刚那一席话,又生了不少好感,实在是不忍心见沙经天冲动行事,害了自己。郭教主苦口婆心地劝道:“这哪里是有无牵挂的事情。你是我生平见过最为天资绝伦之人,晋升玄极上境只是时间问题,想必用不了几年便可将我赶超,甚至有望踏入那虚无缥缈的神圣领域。可莫要在这个要紧关头犯傻,一旦招惹世家或神庭的不满,你将性命难保,那可就什么都没了。”
见沙经天面容毅然,不为所动,郭玄纲接着说道:“若你真想为这天下做些什么,你大可以先去我教中藏身,等到大战结束,双方元气大伤,你再想办法从中调和。若是那时我还活着,我也会极力助你。”
听得郭玄纲话语中真挚情义,沙经天抱拳施礼,道:“多谢您的关心,但当我选择进入平原城那一刻,心意已决,再难更改。”
“你这执拗的性子!”郭玄纲急的动了几分火气,他想了想,干脆暗中开始调动念力。
“还请您不要阻拦我。”沙经天猜到了郭玄纲要做什么,平静而坚决道:“若是您将我困在此地,我这一辈子都将难以释怀。”
“你...你这孩子!”郭玄纲指着沙经天,最后无奈叹息,散去了念力,说道:“为了一时心意,要赌上自己的性命,值得么?”
沙经天却是释然一笑,说道:“顺心意一途,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想不想做。”
“也是历经世事的人了,这性子怎么如孩童一般?唉,不过想来你境界能如此突飞猛进,也是因为这颗赤子之心,我这愚钝匹夫,实在是领悟不来。”
郭玄纲能踏足无数修行者都只得仰望的玄极上境,自然不是匹夫,只是相比于沙经天这千年少有的天才,才显得相形见绌了一些。
郭玄纲一摔衣袖,咕哝道:“罢了罢了,随你去吧。到时若是我死了,你就帮我收尸,带回玄临古教,若是你死了,我就带你回燕落教安葬。若是你我都死了...一了百了,也不用操心以后的事了。”
沙经天则轻轻摇头,莫名微笑道:“我虽然已经怀了死志,却不觉得一定会失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