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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七骑披靡(1/2)

皇甫珩伏在原上灌木丛后,听得西边战鼓擂响、喊杀声震天,心道不好,怎地云车刚覆,叛军就又卷土重来。

他急步从奉天东北角绕至西南方向,只见硝烟复起、激战更酣。叛军虽丢了云车,但仍有轒辒车、撞木、云梯等攻城利器。守城的唐军则在昨日大战中消耗了太多弩箭、兽脂、石块等,骤然面对气势汹汹的叛军,实在颇有些捉襟见肘、无法抵挡。

姚濬所部的先锋步卒,镇守泾原边镇已久,其中很有些沙场经验丰富的老兵。他们也是最早一次攻打奉天城的幸存者,当时在羊马墙附近从韦皋与韩游環的双重夹击中逃生的记忆,此番反而帮助他们灵活地躲避城上箭矢,带着云梯迂回前行,眼看便已能搭上瓮城城墙。

浑瑊与韦皋又见叛军的撞车也直冲城门而来,忙令刀车在门内抵住,又于刀车之后排开数架草车,淋上松油兽脂,准备着一旦叛军先头撞开城门,便继续以烈火相迎。

此际已过午时,晴空如碧,冬阳却正好被一大片云团遮住,叛军的云梯和锁钩攀附上奉天各处城墙后,士卒攀爬抬头,不受阳光刺眼,更利看清滚木石块的来向。

泾师本是以逸待劳,清晨又饱餐一顿肉食,人人气力充沛。而浑瑊与韦皋的守卒,刚经历一场恶战,数日来也不过以些许野菜糗粮充饥,纵是那血气方刚的少年儿郎,也经不住高度的疲惫与饥馑,渐渐体力不支。

皇甫珩远远望见,已有勇猛如虎的泾卒登上城牒,虽则立刻便被陇州兵群起砍杀,但不断又有泾卒爬上墙头,与守卒展开肉搏。奉天城墙就像一道开始渗水的堤坝,终会一溃千里。

他略一思忖,便摘下兜鍪,脱了山文甲战袍,只穿着一身灰青色劲服,又将角弓与箭袋挂在腰间,贴着雪坡往城池方向滑去。

西边瓮城与东北角的围城叛军间,泾师传令的骑卒不时来往。皇甫珩伏在道边雪堆中,候得一炷香的功夫,果然见一骑快马自东往西而来。马背上那戴着翎羽、披着肩甲的传令兵,本要往中军主帅姚濬、张光晟处,报信东头的幽州营正往令狐建所防守的一段城墙猛攻,准备与西路主军在城上合围、一举拿下奉天的外城墙。

皇甫珩轻轻端起角弓,凝神屏息,待那快马甫一进入短矢的射程,果断地射出一箭。传令兵的护具只在头胸部位,这支利箭则恰恰直穿其左侧腹下。只听他“啊”地惨呼一声,双手一松,仰天落下马去。那战马受过训练,虽感觉缰绳一松,但并未受惊,仍是沿着雪泥之道往前驰去,只是速度慢了些。

皇甫珩倏地站起,大踏几步来到路边,双目死死盯住那马。顷刻间,马已近在咫尺。皇甫珩暴起发力,提足猛奔,伸手准确地抓住那晃在马颈处的缰绳,一跃而起,左足踏上马镫,身体已腾到空中,又稳稳地落在鞍鞯之上。那马猛地又觉背上沉重,刚要不驯,却被新骑士巧力一拉辔头,脖颈与马肩的交界处得了一记鼓励的拍打,浑噩间也就不作他想,继续奔驰。

西路战场攻势鼎盛,阵列井然。皇甫珩胯下的快马熟识路径,从边路直冲中军指挥的战车前。皇甫珩虽无令兵盔羽,但一身青灰短打本就是泾师服色,加上马头上也戴着鲜艳的翃翎,因此他如一道闪电穿阵而过时,一心攻城的叛军,竟未发觉这传令轻骑有何异样。

皇甫珩的心提到了嗓子口。他对自己此举其实并无多少把握,只是一遍遍回忆当年那个场景。

那也是个晴朗的午后,泾州被来犯的吐蕃人围住,泾原守军却因情报错误,大部被调往邠宁边境防秋。姚濬当时只得十六七岁,已显骁将模样,登临城头,与阿父姚令言的副将一同指挥守城战役。皇甫珩跟在姚濬身后,眼看狼群般的吐蕃人汹涌而来,正惊惧间,只见远远一线黄沙如浪泛起,姚令言带着一队铁骑自北边邠宁方向怒奔而来。姚令手执令藩兵丧胆的大唐陌刀,晃眼的亮光胜过天际闪电,直冲敌军指挥大将。城上副将机敏过人,立刻下令所有守军用吐蕃话大喊“唐人援兵已至”。

这副将,正是如今已殉国的泾原节度使留后冯河清。

皇甫珩胸中义气激荡,他想着当年义父纵马冲阵的孤注一掷,以及冯将军的急中生智,便决定殊死一搏。

耳边疾风呼啸,穿过层层的弩车与步卒,身披重甲、牙将环列的姚濬等人,越来越清晰。

皇甫珩一只手已摸上角弓,他要做决定的是,谁是他第一个目标。

他无法瞄准姚濬。幻象交错,他陡然觉得又回到当年的防秋之战,姚濬转头对他说“彦明快瞧,阿父来救咱们了”。

电光火石间,皇甫珩觉得喉头一紧、眼眶一热,手指控制不住地抖起来。

正当此际,叛军阵营北边忽然骚乱起来。只见刀丛兵海之中,五六匹飞骑如破浪之鲛,也是直往中军指挥车而来。

崔宁和高重捷二马当先,韩游環的邠宁假子和皇甫珩的党项随从紧随其后,几人都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嘶吼着“朔方李怀光援兵已至”、“诛灭叛军、贼逆休逃”,长刀与马槊所到之处,叛军步卒血肉交迸,哭喊一片。

为了攻城,步卒换上的都是长弓,此刻忽遇崔宁骑马冲阵,便有那镇定的神射手,也是颇受武器的掣肘,一愣神间已错过发矢的时机。

指挥大将中,姚濬、张光晟和王翃的反应,都不及奚人李日月快。只见李日月提起陌刀,纵马而出,试图拦截崔宁与高重捷。

叛军纷纷闪开一条路,正盼着他们的主帅之一、这勇猛如煞神的奚人几刀定乾坤,却只见斜刺里一支短箭,呼啸而来,正中李日月胯下战马的脑门。战马一声惨鸣,未即刻倒毙,只痛得癫狂起来,剧烈地摇晃着脖子。

李日月本能地试图稳住马头,正喝斥间,眼角余光感到身侧又出现一匹战马,恍惚瞥见马上的鸿翎,他正惊喜,不料马上骑士突然来抓他的陌刀。大唐陌刀又沉又长,本是步卒对付骑兵的利刃,后来有些骑术了得的大将,在马上亦能将陌刀用得出神入化。

李日月身为沙场宿将,饶是执掌陌刀如举手抬足般自然,却奈何惊变骤起、毫无防备,“呀”地一声还未喊出,刀柄一震,已脱手而去。

皇甫珩夺得陌刀,怒喝一声,反转刀柄。泛着寒光的刀刃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劈将下来,势大力沉,竟透过战甲,活活地把李日月劈成两半。

鲜血喷涌出来,四散溅射,李日月连头带肩的半截身子落下马来,下半截身子还在马上,伴着那中箭的战马颠簸一阵,终于也轰然倒下。

大将在自己军中被取性命,且死状如此惨烈,无论是姚濬、张光晟等主帅,还是麾下泾师军卒,均是惊恐万分,一时间怔在当场。

崔宁辨出与李日月交手的骁悍骑士,正是皇甫珩,不由畅然大笑,对高重捷道:“老夫本是武将,在长安可真是憋屈够了,今日定要杀个痛快。”

又回头对几名邠宁牙将道:“儿郎们,莫要给你们韩将军丢人,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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