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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各寻知己(1/2)

不过,韦皋心头还是打鼓的。

显而易见,陆贽乃文臣中最受李泌所青睐。李泌这次临危出山,来奉天伴驾,虽是堪称国师身份,但长安兵变后又发生了恁多大事,个中来龙去脉,应当还须由陆贽细述原委。

而韦皋也知道,在崔宁的问题上,陆大学士对于自己的评价,未必比皇甫珩宽容几分。

李泌今日在朝议中,毫不掩饰地站到朔方军一边,那么,闻知同为朔方军阵营的崔宁的遇害,他对于参与其间的臣子的印象,岂不是也……

然而,迎着韦皋交织着血脉贲张和惴惴不安的复杂意味的目光,李泌却仍表现出沉静和蔼的长者模样。

“韦节度所言,老夫自然知晓发自肺腑。韦节度领衔陇州,而崔宁自蜀地回翔西京后,坐镇西川的又是韦君的岳父(张延赏)。河陇与蜀地皆是我大唐与吐蕃对峙的紧要所在,朝廷有诸公这般股肱之将,幸甚至哉。”

他淡然地提到崔宁,并且直呼其名,似是释放给韦皋一个信号。

一个耐人寻味的信号。

波诡云谲中,有些举动,实乃身不由己,或为一种更为稳妥的局面而牺牲某些人、某些利益,这番感慨,韦皋很想直抒胸臆地吐露,却又恐自己过于着相,冒犯了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老前辈。

他正思绪翻飞间,蓦地听到身后一声恭敬的呼唤:“李公,韦节度。”

是宋若昭。

自元夕一别后,宋若昭深居简出,韦皋忙于城防,二人实是再也没有见过。

暌违近两个月,再次照面,韦皋脸上难以抑制地微微动容。他见她裹在宽松的缃色长襦下的身形,似乎依然清瘦,只面颊上,不知是否拜将为人母的喜悦所赐,红润了些,一双眸子更是仍如暗夜星辰,熠熠有神。

因着刘宅杏树下一席畅谈,若昭已明白,那有四朝贤臣之誉的李泌,确与丈夫的先辈有故人之谊。今日,她本是来向李泌打听姚令言受戮一事。

她虽因若清之死,始终对姚令言有些不近情理的芥蒂,但那毕竟是在军中始终培养、提携自己丈夫的长辈,是皇甫珩当作父亲的人。如今陡然闻得姚令言横死咸阳,若昭自然内心也有些惊惧,同时又黯然,不知皇甫珩得知此信,会怎生伤恸。

若自己先探得些情形,总也好过懵懂茫昧。

只是,她未曾想到,韦皋也在。

极短的瞬间,她考虑过,是否回避。但不知为何,若昭心底总认定,韦皋是骄傲的,与自己一样骄傲。两个都自持自重的人,本无必要刻意地形同陌路。

无论若昭在闺中受到父亲怎样的器重与教导,她始终不像进入权力殿堂的男子那样,对于宦场的明争暗斗有身临其境的体会。她作为妇人的视角,本就无法真正看到韦皋身为臣子的另一面。

在她与韦皋打交道的数月中,她的印象片段,譬如山谷的清晨他与她谈论诗歌,譬如月夜的膳棚安排她与皇甫珩相见,譬如危城之下他无论怎样疲惫都不曾放弃坚守,譬如元夕之夜他已表露心迹却仍是止于君子之礼,这些片段串起了一个教她始终高看一眼的男子。

何况他还救过她的父亲。

若昭执拗地相信,自己对韦皋只是出于纯粹的欣赏,就仿佛崇敬自己的父亲,或者仿佛崇敬气度远阔的老者李泌。

她见到他,浑无与丈夫皇甫珩时初见时那难以名状的悸动与惊情,那么又何必因对方或有或无的微妙心绪,故意敬而远之呢。

若昭于是冲韦皋坦然颔首,分别向李、韦二人依礼福身。

“李公,愚妇冒昧前来,乃探问姚节度之事。”

李泌知她心思细密,因而如实相告:“姚节度,并他的儿媳与两个孙儿,确是殒命于咸阳军中。此事蹊跷,圣上定会详查。只是眼下长安尚未光复,朱泚余孽仍篡据京城,事有轻重缓急,若圣上对神策军将帅未有调动,也在情在理。”

若昭听罢,沉默半晌,叹口气道:“愚妇明白。”

事已至此,人死不能复生,她只希望,消息能飞得慢一些,莫教皇甫珩在临战状态时知晓。

想到丈夫已领上了吐蕃人,而身边又定由阿眉在。若昭心头颇不是滋味,脸上也现了几分愁意。

李泌对韦皋并无恶感,不仅如此,他心中其实已在朦胧筹划,此人将来或堪帝国大任。只是今日二人点到即可,不必再于行宫之外多作探讨。

若昭的出现,令李泌转了话题。

“韦节度大概还不知道,老夫与皇甫中丞祖上乃故交,因而此番能在奉天城见到中丞的家眷,颇为欣然。听闻户部侍郎赵赞也和卢杞一样,被贬去边鄙州县,眼下城中物资用度皆由韦节度分派。老夫在此向节度讨个人情,在粮米瓜蔬上,多照应照应皇甫夫人。”

韦皋一怔,原来皇甫珩与李泌还有这么一层渊源。他心道,这先友后敌的皇甫中丞,无论沙场还是情场,运气都能将我韦城武比下去,今后又有李泌在朝中撑腰,只怕乘风而上更为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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