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尚未回到京城、真正开始论功行赏之前,就在梁州城飞快地授了金吾卫之职,韦皋当然明白,起码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圣上是放心他韦皋守卫卧榻之侧、负责禁宫和京城治安的。
卤簿便这般在长安城万众瞩目中,缓缓地走完了朱雀大街,走完了承天门大街,再向东过延喜门,终于从丹凤门进入了大明宫。
此刻,含元殿下的龙尾道前,乌泱泱站满了文武百官,而赶到咸阳去面圣后、又连夜赶回长安的李晟等神策军功臣,站在最前排。
韦皋一眼就看到了,甲胄整肃、立于李晟身侧的皇甫珩。
不过,皇甫珩脸上的神色,与周遭一众神策军将领颇为不同,有些似有似无的怅惘。
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当高级将领跟在德宗的御辇后、自蜿蜒盘旋的龙尾道拾级而上时,皇甫珩竟向他靠近过来。
这般走了几步,皇甫珩终于忍不住,神情有些不自然,但明显带了谦谨的口吻问道:“韦节度,哦不,韦金吾,听闻内子也随圣上卤簿自梁州来,不知她现在何处……”
韦皋一怔。
他原以为,俩人照面,也就当浑没看到般,在含元殿中听完天子聆讯,各自散去便好。
但皇甫珩主动问起,口吻神态又瞧不出毛病,仿佛那些有的没的旧怨,终因大乱平息、二人各有建树而淡了些,韦皋也不好再矜持冷淡。
“中丞毋虑,夫人的车驾,在太子妃的车队中,今日一同入城,想来应先随着太子妃与两位皇孙,去了少阳院歇息。”
皇甫珩拱手施礼道:“多谢韦金吾告知。”
韦皋胸中防线略松,轻叹一声,一阵愧疚漫了上来。他稍有踟躇,到底主动说起那件事:“中丞,夫人自奉天城往梁州的途中蒙难,是韦某护卫失当……”
皇甫珩打断他:“此事并非韦金吾之错,战乱流离中,难免遇险,内子无恙就好,我必勉力安抚她。”
接着兀自喃喃:“不知今日何时能出得含元殿,想来她也急着要见我。”
韦皋闻言,有些五味杂陈,又为他夫妻二人终能在长安城中团聚而高兴,又暗暗生发出一丝难以名状的失落。
这龙尾道怎么那么长!
韦皋只得又起了个话头:“听闻中丞协助李公晟,识破了吐蕃大将的阴谋?”
皇甫珩面色淡然地应和了一声。
韦皋直陈自己的诧异:“听说那赤松赞普出的是一支偏师,领军的也是小姓贵族琼氏,怎地这般胆大妄为。拥立韩王,等于破了唐蕃之盟,惹恼了赞普,于这琼将军,有何好处?韦某实在是想不通。”
皇甫珩沉默片刻,有些搪塞之意道:“所幸李公和尚公发现得早。吐蕃公主和论使也不知情,万余蕃军终未成新乱之师,速速退出了我大唐国境。”
韦皋听出他言辞中的躲闪,也觉得自己不宜再问。此等蹊跷之事,想必当事将臣只会向圣上尽陈原委。
不过好消息是,那个自以为能呼风唤雨的教人厌恶的阿眉,总算回去做她的公主了。
而眼前这位皇甫中丞,带领吐蕃军的成果,除了收复长安外,竟然还杀了吐蕃主将。
作为一位强硬的对吐蕃主战派,韦皋对皇甫珩原本的鄙夷与不睦,稍稍散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