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执谊道:“承蒙殿下信任,下官这就回府与内子商量此事,是否明日便去拜访家岳。好在重阳前,家岳正巧送她与犬子回京。”
普王暗道,我可不就是知道杜黄裳从西北回来了,才将你找来说叨此事。那杜黄裳,回了长安,屁股还没坐热,就一边又去御前罗织些李怀光的罪名,一边也向圣上禀报邠宁、灵盐这些老朔方地盘的动向。杜黄裳名门大家出身,早早地就进士及第,还曾做过朔度使留后,但到底阴差阳错、连个小藩镇的节帅也未捞着,使相之路遥遥无期,只怕还是想调回长安来,毕竟天子脚下好升迁。
韦执谊自王府告辞出来,也不骑马,只让家仆牵着爱驹在后头跟着,自己心事重重地慢慢往永嘉坊的坊门外走。
今日确实意外。
他原以为,普王终于要与他商议如何告发延光与太子詹事李升,未料得李谊却对此事只字不提。
而是扔了个烫手山芋给他!
什么佳缘难得,金风雨露,韦执谊虽不知宋若昭那从妹是怎生模样,但就算长得跟天仙一般,还是个文曲星下凡,普王也未必对她有几两真情。
定是因为她姊夫,做了神策军招募使,且渐渐往手握天子亲军兵权的路子上走。
韦执谊想起方才与普王对谈的间隙,自己不动声色地瞟过几眼高振。
那原本有些边关土气的高孔目,表面上看来,就如一个入了高门大府的姬妾,出落得越发有些长安文士的派头了。
姚令言死后的头七之夜,高振在水声哗哗的渭河边,为自己的老上司烧纸钱。韦执谊见过他将头埋在鹅卵石间,狠力压着嗓子呜呜痛哭的模样。韦执谊惊动了他,也安慰了他。高振的感激溢于言表,却仍是守口如瓶,以为韦执谊不知普王李谊这位主人的另一番面目,反正推说是李晟出的主意便可。
此后,他与高振共侍普王,再未从高振处听得一句不该由臣奴所说的话。但韦执谊分明能感受到,高振在骨子里,并没有变得越来越意气风发、仗势扬威。
这个小小孔目官,有些茫然,甚至可以说,郁郁寡欢。
为人臣属,命途的竹简上没有容易二字。
韦执谊叹口气,觉得自己比高振强些,好歹心中清楚,明主另有其人,那明主,也愿意收他。
韦执谊走过东市,走到平康坊附近,见到莺燕往来,络绎不绝。
声妓晚景从良,则一生烟花无碍。
所幸他韦执谊未到晚景,便懂得投向嫡长正统。
普王喜欢养“士”,又罗织郭家、皇甫家等京中人脉,这是要效仿秦王当年吗?
但无论如何,现在不可表现出对他的不驯服。这小王爷何等诡诈,焉知今日所言,不是在试探他韦执谊到底是不是忠仆?
至于岳父杜黄裳,蒙在鼓里亦无妨吧。毕竟连太子妃萧氏,不是也并不清楚自己的丈夫正与近臣王叔文,在商议着何事。
蒙在鼓里,才能演得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