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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落第缘由(1/2)

此前韦皋已告诉过若昭,为韩愈投卷至礼部李揆处。然而腊月未至时,李尚书终因年迈遇疾,溘然长逝。今岁知贡举的,是礼部侍郎薛播。

薛播亦是进士出身,任过中书舍人。当初韦皋在御史台供职时,同一道宫门进进出出的,与薛播亦有几分交情。韦皋帮人帮到底,正月初还拜访过薛侍郎府上,再次提到了韩愈。

韩愈的兄长韩会在世时,任过起居舍人,薛播了解韩愈的身世渊源后,一口答应韦皋,在分寸得当的范围内,为韩愈通榜。

这些周折,郑注来皇甫府上为若昭开安胎的方子时,陆续说与给她听过。

因而,若昭想来,只要韩愈在素来不擅长的诗赋那场能顺利过关,问策的场次,应能取得佳绩。毕竟这位才十六七岁的少年,写出的文章,不论辞章的华彩,其载道之力和严深之风,已未必逊得陆学士几分了。

此刻,若昭见韦皋寥寥数语后,目光已然投向榜前乱哄哄的人里,显是急着要寻到韩愈。

若昭心慧,觉察到韦皋所表现出的,似乎不仅仅是为小友落第而遗憾,而是流露出一丝紧张。

但韦皋毕竟是京城的金吾卫大将军,纵然未着甲袍,气势不会堕了几分,于人群中也分外醒目些,不太好挤到榜下寻人。

恰在此际,眼尖的婢子桃叶拉了拉女主人的衣袖“夫人,奴婢看到小韩郎君了!”

韦皋闻言,顺着桃叶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见韩愈低着头从人群里钻出来。

韦皋松了口气。这小韩郎君,还是自由身。

……

隔着两个坊,依然能听到皇城根下不绝于耳的敲锣声、喧哗声、贺喜恭维的笑声。

崇仁坊的西北角,酒肆二楼的雅间之中,韦皋和若昭,瞧着垂头丧气的韩愈。

韦皋首先打破僵冷的气氛,压低了嗓子道“问策劝课农桑,你去说僧尼之事,已然离题远矣,偏偏你还将京畿的寺院,不分大小,一一针砭,用辞又那般不给天子和朝廷留情面。你以为你是谁?是当年的魏徵魏国公?你夏末即到了长安,莫非不清楚,銮驾回京后,圣主与韦贤妃已经幸过好几座京中大寺。”

韩愈方才在礼部南院知晓自己落榜,正无比失望间,忽被韦、宋二人寻得,不由分说地就拉出皇城,来到这个清净的酒肆中。

现下他听韦皋道出原委,恍然大悟之际,一股认死理的少年意气噌地拱了上来。

“韦金吾,进士一科正因为要试问策文章,才历来教天下读书人颇为景仰,视为圣主广开言路之举。放眼如今京畿数道,僧尼及杂人重役等不归农桑者,不可胜数。寺院又侵夺田地,更是雪上加霜。若任此状继续泛滥,那些真真假假的僧尼,待衣而食、待蚕而衣,教黎庶良民们,怎么还能心甘情愿地接受朝廷劝课农桑之策?就算他们接受了,又哪里有足够的土地?就算有土地可耕种,朝廷却在另一头免除僧尼的赋税,那势必在这一头加重了田桑者的赋税,岂非又要逼人做去做逃户?”

韩愈气势如虹,侃侃而谈,说得韦皋哑口无言,却说得若昭心中暗暗赞许。

她大致听明白了,也大致猜想到,在问策一试中直言的韩愈,挥洒成就的这篇文章,过于犀利。经历了叛乱与流亡的天子,在礼佛的态度上,与刚刚登基时,已大不一样,何况京城内外的大寺大庙,因各种特权诱人,本就吸引朱紫权贵们与其勾连。每年科举中,登榜进士的诗赋与策论,都会立即流传开来,写下如此文字的小韩郎君,还怎么可能进士及第呢。

可是,才十七岁的韩愈,说得难道不是振聋发聩之语吗?若昭想到数月前自咸阳回长安的途中,看到饥民逃荒、沿途倒毙甚至自相残杀的修罗地狱般的场景,从心底觉得,韩愈所言,强过太多徒有精丽辞藻、实则空洞无物的应制文章。

若昭忍不住脱口而出“写得不错,晋、宋、齐、梁以来,天下民生凋敝,未必也不是因为大兴佛事、僧尼伪滥之故。”

韦皋微微侧头,捕捉到了若昭眼中的慨然和惊喜之色,也知她欣赏韩愈虽年少却敢仗义执言,但京中官场的险恶,又岂是小小读书郎和纤弱的妇人能真正省得。

韦皋仍是面无愠意,但口吻中的严厉越发鲜明了些。

“退之,知贡举的,虽然是礼部,但判卷时,必会有吏部明公以及内学士在场。此前薛礼侍已然有为你通榜之举,算来是你半个座主,恐怕宰相们也已知悉。然而你这样大发一通宏论,有没有想过,会给薛礼侍带来多少麻烦?礼部侍郎知贡举,往往一任三年,薛礼侍本是能慧眼识贤才之人,但倘若此次被人抓了把柄,不再知贡举,有多可惜。少年郎自负持志磊落固然不错,你还不到弱冠之年、初次应考下了第,也不算大事,可是,我韦皋在此仍要说一句,一介文士,若真的要做社稷之栋梁,还是要懂得收敛和迂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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