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策军骑士们欢呼雀跃,长驱直入粮仓门栅。
面前是大片的简陋的毡帐,透过不同的帐门,隐约看得到堆积的粮袋、兽皮和马的草料。
按照皇甫珩的命令,骑士们放慢了马速,将角弓挂在马匹的躞蹀带上,空出手来,准备往随身携带的木炬上涂抹松脂兽油。
然而,就在这时,唐军听到了一阵似曾相识的号角声。
“呜呜”的低回之音,却好像来自四面八方。
皇甫珩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只见鸣沙仓的帐篷内,突然冲出许多带着球型帽、穿着犀牛皮背甲的吐蕃军,手执长矛,向唐军骑士冲来。
骑兵不在高速冲击中,对于步兵就丧失了最重要的杀伤力。反过来,吐蕃人的长矛,挑刺马匹和马上的骑士,则具有显著的优势。
骑士们是一支新军,又何曾料到会中了埋伏。措手不及间,还未抽出钢槊,已有马上的神策军士卒被冲在最前面的吐蕃人以长矛挑落马上。
人的惨叫,马的嘶鸣,令这支新军瞬间陷入混乱。
皇甫珩怒喝一声,拍马突前,躲开几支长矛,在马上返过身来,手起槊落,接连从后背刺穿了好几个吐蕃勇士的胸膛。
“众儿郎莫慌,结阵,两翼包抄,将蕃子围在中间射死!”
皇甫珩扯着嗓子发出号令。
但他的号令还未喊到第三遍,就听到默沙龙惊恐地叫道:“大夫,外头,粮仓外头全是吐蕃军!”
皇甫珩遽然回身,果然,离鸣沙不远,高而密的大片蒿草后,自四五个方向,冲来数倍于粮仓内守军的吐蕃人。
吐蕃人刚刚跑入唐军的角弓射程,唐军准备放出箭矢时,突然迎面而来一颗又一颗石丸,准确地击中唐军的胸、臂、甚至面门。
马上的骑士们阵阵哀嚎。吐蕃人这种叫作“乌朵”的武器,当年连长安南城郭的金吾卫士都莫奈之何,眼下这些胡儿新兵一时也被打得血肉飞溅、惨呼阵阵。
皇甫珩身处混战中,只觉得胸中一股甜腥的血气迅速上涌,直冲喉头。
“马六郎,你不是说……”
他的喝问还未完全出口,却听马贵高呼道:“大蕃公主有令,唐军下马弃战者,饶不死。”
“马贵你个贼子!”皇甫珩骇然间明白了,提起钢槊便要冲过去击杀马贵,但更多的吐蕃长矛勇士将马贵围了起来,让他能继续于激烈的战役中喊出劝降之辞。
“大蕃只要擒得皇甫珩,你们也都是胡人,何必为个唐人卖命。”
马贵声嘶力竭,可是马上的神策军儿郎,无人响应他。
不断的有被长矛刺中或石丸击中的骑士跌下马来,却但凡还有口气,仍试图与吐蕃军士肉搏。
吐蕃军越围越多,看起来足足埋伏了三四千人。他们就像蚕食一片桑叶般,不断缩小包围圈,将人数急剧减员的神策骑士们逼到粮仓最大的一座毡帐附近。
皇甫珩看到一个戴着五尖球型凤盔的吐蕃骑士,在矛兵们让开的一条路中,朝他驰来。
他听到那个暌违一年的声音。
“皇甫大夫,给你这些够仁义的兵卒留条活路吧,他们在长安可还有阿爷阿娘。你下马受缚,我就可放他们回灵州城去。”
……
巨大的毡帐中,空空荡荡的。帐顶有个破洞,一束阳光直落下来,在沙土上形成一个圆形的明亮区域。
阿眉看着眼前这张就算映着阳光,也还是有着说不出的阴郁之气的脸。
“皇甫大夫爱兵如子,我也须向你学学。”
“你莫妄自菲薄。马贵那样的唐人,全家都被吐蕃人害了,他竟然还能成为你们的暗桩。你们吐蕃人的本事,才真是教人想学,都不知从何学起。”
阿眉抿了抿嘴,温和道:“他骗你的,他哪有什么阿兄阿姐,他是家中长子,父亲是凉州冲的一个唐人书吏,早就成为我们吐蕃的衣冠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