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岂会料到,却与皇甫珩撞个正着。
皇甫珩本已斗志怏怏,见到韦大节度出现,登时想到了普王李谊提醒过自己的话。
平心而论,事到如今,他对妻子发现自己图谋的警惕,远大于对妻子不够忠贞的疑心。
普王殿下当真说得不错,若昭岂是甘于被自己锁在府中的寻常官眷。
“韦节度,我还在想,内子素来孝顺知分寸,今日我母亲去大慈恩寺进香礼佛,她怎不同往?原来是在此会友。韦节度,说来你我也是故旧,当年在奉天城,敢称有同袍之谊,你进京面圣,怎地不来我皇甫府上指教指教,倒选了这么个市井食肆,可是有什么不能教知晓的话,要说给内子听?”
韦皋将皇甫珩这番不三不四的话听了,与其说怒意骤起,不如说心生哀叹。
眼前这比他小上十岁的将门之后,曾经多么英气勃勃,怎地如今落得这般格局,冷戾下蕴藏着暴躁,难怪普王李谊当初会相中他,扯上连襟关系,贴了万贯家财去笼络。不仅仅因为他是神策军,只怕更因为,此人原本就无几分大才大贤的心智,易于控在麾下。
韦皋眼角余光,也看到了若昭。
匆匆数眼间,他亦如薛涛一样,揣测到这妇人过得不易。
他真是怜惜她。
起码此刻,他不想再让她觉得难堪。
韦皋语气平和道:“皇甫大夫,别来无恙。韦某明日便要启程回剑南,下回奉诏入京之日,再去府上拜访。”
言罢,韦皋又向薛涛道:“西川使府举荐你为校书郎一职,圣主尚无旨意,你也不必留在京中等着叩谢圣恩,明日亦一同回蜀。此刻去驿站收拾行装吧。”
薛涛点头,返身向若昭俯身告辞,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韦、薛二人离去后,皇甫珩转向立在一边的妻子,盯着她眉眼低垂的样子,研看了片刻,对桃叶道:“你去骑我的马,我陪夫人一同坐车,回府。”
若昭面无表情地上了马车。
皇甫珩亦在她身侧坐了,想去抓她的手,方注意到她手上那本薛涛所赠的诗集。
他倏地抽过集子,草草翻看了数页,又塞回若昭手中。
“你是不是觉得,给我做大娘子,还不如去给韦皋做个乐伎快活?”
若昭仍是不语。
“我最恨你这不搭理我的样子!”皇甫珩压着嗓子道,“你再不快活,也得继续做我的嫡室!”
……
入夜时分,塔娜正要插上院门的木栓,门被重重一推。
王增闪身进来。
“你来作甚!”塔娜惊道。
“又不是没在这个时辰来过,你怕什么?”王增径直往屋里走,无所顾忌地调笑道。
塔娜道:“今日初六,没有常朝,大夫原本吩咐过,白日里要来,只是……”
王增道:“只是你不知,他为何现在还没来,对么?你怕他夜里忽然来了?放心,他此刻正在永嘉坊,与普王殿下喝酒呢,今夜想不起你这小雀窝子。”
塔娜“哦”了一声,轻声道:“殿下是让高文学陪酒,所以你得了空?”
王增的口气带上了一丝阴恻恻的诅咒之意:“大夫若真是和高文学在一处,我可欢喜得很。他便再也别想来缠着你了。”
塔娜心中一凛,只不动声色地上前帮王增宽了外裳,喃喃问道:“阿兄这话怎地听起来有些瘆人,是何意思?”
王增回头,捏着她的下巴,手上用力,箍得塔娜的脸动弹不得,方恶狠狠道:“其实高振早就死了,因为不听普王殿下的差遣,还要坏殿下的大事。你说,若皇甫珩也和高振一般去了地府做鬼,吾二人不就可以畅快地在人间做鸳鸯了?”
塔娜暗暗地咬着牙槽。
她恨自己不是孔武有力、身怀绝技的男子,否则,她真的想在这一刻,在听到高振的死讯明明白白从眼前这条恶狗嘴里吐出来时,将他扑在地上,用最残忍的方式,杀死他。
王增盯着她:“怎么,吃惊?害怕?”
塔娜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王增松了手,施施然回到榻上坐了:“你怕什么,你不过是他们取乐的小猧子而已。你脱不得奴籍、进不了皇甫府做妾,也好。等皇甫珩跟着殿下一同干成了大事,怕也对你腻了,自会将你忘掉,届时我想个法儿将家中妇人赶走,迎你来做一家之主,可好?”
塔娜也解了自己的襦裙,却仍一脸懵懂:“什么大事,阿兄会有麻烦吗?”
王增诡笑:“杀头的大事,你说够不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