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大论和公主去坡上查看盟坛置设的是否妥帖。唐人此次的会盟副使崔汉衡,已在坡上等候。”亲兵禀道。
西北的夏日,向晚时分最是舒服。
不能保有热量的沙石地,很快就凉爽了下来。
平凉位于泾水之滨,不远处那条蜿蜒大河,本是银练般的河面,此时映着西天晚霞,变成了榴红色的锦缎,给旷野长风的边塞平添几分温柔曼妙的意味。
阿眉随着尚结赞缓步登上盟坛所在的高坡后,举目四望。
“大论,公主,你们看,唐蕃在此和盟,平凉城也比往常热闹了许多。”
唐蕃往来中的资深外交使者,刚刚被天子拜为兵部尚书的崔汉衡,彬彬有礼地与吐蕃人寒暄。
尚结赞笑道:“商团嘛,无利不往,自是哪个城池人多,他们便往哪个城池涌去。”
崔汉衡殷殷附和:“此番平凉盟会之后,河西陇右东西两端,都不再开战事,商贾们想必更欢喜了。沿途税赋之利,唐蕃两国亦能共沾,何乐而不为?”
尚结赞目光灼灼地盯着崔汉衡:“崔尚书此番促成两国复盟,回到长安必更得天子嘉许,登临相位也是指日可待。崔公,你做了宰相,可莫忘了,替吾国催催旧账,安西北庭,何时可交于天神赞普呢?”
崔汉衡一愣,讪讪道:“大论谬赞,长安朝堂贤臣济济,本官怎堪宰执之位。和盟吉日近在眼前,吾等,便不议安西北庭了吧?”
尚结赞爽朗大笑,转向阿眉道:“公主你瞧,咱们的盟友,宁可让安西北庭落在回纥人手里,也不愿教我们吐蕃人来守。不如,会盟结束后,本论回到逻些城,趁着赞普高兴,请奏将你嫁到长安,看看大唐天子舍不舍得以安西北庭为聘礼。”
阿眉脸上的不虞之色,一闪而过。
她并不抗拒接下来将要发生的大事,可她对于“安西北庭”四个字,依然是厌烦的。
受到那片万里之外的土地的诱惑,从借兵计议发轫,唐蕃两国,自上而下,有太多人因此而改变了自己的命运,甚至丢掉了性命。
“大论,那处小帐,是什么?”崔汉衡指着盟坛西南的一顶毡帐问道。
尚结赞回身看了一眼,施施然道:“那是佛幄。届时刑牲读誓礼毕,本论请浑公一同入内焚香,祈求神佛保佑,再回到坛上饮酒相庆,如何?”
崔汉衡“哦”了一声。他明白吐蕃自赤松德赞继位后,费尽气力将国教从苯教改为佛教,从前清水之盟时,盟誓完毕,吐蕃的使者便纷纷转向西南方向,合掌祷告,倒也不稀奇。
夜色开始笼盖四野,尚结赞在回营前,带着可掬的和蔼之色,对崔汉衡道:“崔尚书,想到能亲见大名鼎鼎的浑公,本论恨不得明天就是盟会之日。”
人逢喜事精神爽,官升半级乐翻天。阿眉发现,眼前这位崔尚书,看着可比当初自己大闹长安时所见,英姿焕发多了。
回到营中,阿眉端详了半天瑟瑟珠冠,忽地向左右问道:“筝娘呢?还不曾回来?”
她话音未落,唐婢筝娘已扣帐而入,疾步来到阿眉脚下拜倒:“殿下,奴婢耽搁了,殿下恕罪。”
阿眉轻声道:“无妨,东西修好了么?”
筝娘从胸口掏出布包,打开后双手献上。
阿眉接过,抚摸着那根南诏银簪,欣然道:“平凉城果然也是商路大驿,不乏巧匠。”
筝娘微微抬起头,眼色古怪地望着主人。
主仆毕竟朝夕相伴,阿眉意识到,筝娘有其他事要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