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之外,人群挤挤挨挨,既有参加科考的,也有前来送考的,地主娘将准备了笔墨吃食的考篮一一递给薄肃、陆叙等人,看到正在跟宋良辰打招呼的人,心中慨叹,这岑家公子越发显得清瘦了,她上前拍了宋良辰一下,“都怪辰哥儿,来京城这么久,都没邀请岑公子到家里来坐坐,等过了这段时间,岑公子一定到家里来,婶婶让厨娘整上一桌好菜,你们开怀畅饮一番。”
看到面色红润的地主娘,脸上一副关切的样子,岑明月露出一分羞涩的笑容,“多谢婶婶挂怀,日后定登门拜访。”
听到宋良辰在一旁追问道“日后是哪一天啊?”地主娘白了他一眼“听说这几场考试下来辛苦的很,大家都要休整一番,我们一时半刻也不会离开京城,待岑公子方便之时,你再给岑公子下帖子!”
宋家马车里,被勒令不许下车的两姐妹正透过窗帘一条小小的缝隙向外看,“姐姐,女子也可以下场考试吗?”在一众男子之中,宋良锦也看出岑家公子的不同,她嘘了一声“小声点,咱们如今寄居在岑家的宅子里,不能给岑公子招惹麻烦。”
看到举子们排队进场前会有士兵在搜身,宋良韵摇了摇头,首辅之家的女儿,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何必要头悬梁锥刺股的去考什么劳什子科举呢?难道还想改变世界?真是人各有志啊!看着看着便觉得不对劲,哥哥那一脸傻笑的样子是为哪般?大哥,你还没金榜题名呢嘿!难道,他发现了岑公子实际上是岑小姐?他对岑小姐动了心思?感觉真相了的宋良韵呵呵了两声,没眼看宋良辰那一脸荡漾的笑容。
贡院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怕被挤到,宋城拉着地主娘坐回了马车里,车夫准备将马车赶到人少之处,正要拉下帘子的宋良韵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姐姐,你看,那可是大伯?”
宋坤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来参加春闱了,他本来已经麻木了,可是齐国公的突然造访,让他觉得获得了一线生机,齐国公何许人也?那是勋贵中的勋贵,京城的顶流世家,就算不为他说话,只要跟齐国公沾上关系,满京城谁能小看他?带着一股小人得志的沾沾自喜,心中突然生出一种高人一等之感,所以宋坤走向贡院的时候,他抬头挺胸、昂首阔步,走出了一种志得意满的气势。
宋良锦顺着妹妹的手指看到了颇有几分“鹤立鸡群”之感的宋坤,还有他身前提着考篮的仆从,那仆从正拨开人群,嘴中不停喊着“让一下,让一下!”
不到京城不知道官有多少,更不知道大官有多少,但是进了京城的两姐妹知道她们的祖父云州知州在京城绝对不够看,可能随便一个官员出来,宋竞舟都要让人家三分,按说,宋坤不应该不知道自己的地位,更不应该如此高调行事。
“看来,此次春闱,大伯胸有成竹啊!”宋良韵低声嘟囔着,“我见哥哥每日寒窗苦读,也不知他准备得怎样呢?怕他紧张,连问都不敢问,不过刚才看到笑得那个样子,应该准备得挺充分得吧?”
马车慢慢驶出了拥挤的人群,宋良韵嘀咕了几句看到姐姐仍透过那窗帘看向外面,也忍不住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等等,等等!停一下!”
外面车夫拉紧了缰绳,宋良锦刚刚放下的车帘被宋良韵忽地拉起,“傅启涵!”听到她大叫了一声,宋良锦一把扯过她,捂住了嘴巴。
“……呜呜,姐姐你干嘛?”宋良韵匆忙放下车帘,拉开宋良锦的手,准备再去掀车帘的时候,自己的手却被宋良锦抓住“小妹,不要再去招惹傅启涵了好吗?你既然不想跟他在一起,就不要去招惹他,给他时间,让他慢慢忘记你!”
即便不喜欢傅启涵,也没必要把他看作洪水猛兽,就当成是遇见儿时的玩伴去参加“高考”,跟他打声招呼,送个祝福,不是很正常的吗?“姐姐,我就是跟他说几句话而已,怎么是招惹他?”
“你与他有何话可说?小妹,他若不心悦你,你跟他做朋友无可厚非,可你也知道他对你有多执着……我拦着你不是为了你,我是想让你放过他,让他走出这段注定没有结果的痴恋,难道,你不想放过他吗?”宋良锦捉住宋良韵的两只手,不允许她去碰车帘。宋良韵嘟着嘴想了想,确实觉得自己有些婊里婊气,卸了手上的力道,顺势靠在车厢上,默默不说话。
傅启涵听到了一个熟悉至灵魂的声音在喊他,举目四望,周边是拥挤的人群和艰难挤出人群的车马,不见一个熟悉的人,他嗤笑了一声,觉得可能是自己着了魔,竟然在这样的时刻,幻听了。
不同于以为自己幻听了的傅启涵,站在同一家酒楼不同房间的赵慎初和韩应文两人可都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了一声“傅启涵”。
只要关注朝中局势的人,没有人不关注春闱,韩应文很早就让人在临街的酒楼订了包厢,他想看看今年这些举子的成色,也想看看能不能遇到宋良韵。没看到宋良韵,只听见她喊了一声傅启涵,他皱了皱眉头,吩咐身边的人“去,查一下,傅启涵是何人?”
另一个包厢的赵慎初只觉心中生出一股戾气,知道今日她必然会来送考,很早就派人在这处酒楼订了包厢,没看到她的人,却听到她在喊什么?傅启涵?呵呵!
应考的人和送考的人越来越多,贡院外的大街被堵得水泄不通,宋家的马车被困在人群中,许久才挤了出去。马车朝洒金街的方向悠悠驶去,感觉最近被憋疯了的宋良韵,扯了扯宋良锦的袖子,撒娇着说道“姐,你不会生气了吧?我不是没有跟傅启涵说话吗?”
为了一个外人跟自己的妹妹生气?那倒还不至于,宋良锦只是不知为何想到了张佑政,当时她娘为她定下这门亲事,主要是因为那张佑政年纪轻轻已经是童生了,听闻他酷爱读书,每日手不释卷……与此同时,她想到了另一个“手不释卷”的人,宋玉朗。心道,还好,张家家风清正,没有宋家那些污糟事,她娘想必也是看中了张家的门风吧。
看着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宋良韵觉得无趣,大眼睛滴溜一转,“姐姐,我感觉最近都要被憋疯了,好不容易出一次门,咱们去逛逛吧!”
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宋良锦叹了一口气,说道“想想就罢了,上次是爹娘刚到京城还没回过神来,才允许咱们出门闲逛,再说,当时住在客栈里,想要出门自然方便,现在的话,你就不要奢望了!”
现在怎么了?现在我也只是个小村姑啊,难道还要学着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每日躲在屋子里绣花?宋良韵扭了扭身子,翻了个白眼说“不开心。”正在这时,马车一晃,突然停住了。
“呀,不会是爹娘让咱们出去玩的吧……怎么是你?”掀开车帘看到的却是骑在马上、面色不善的赵慎初,看了看四周,大街上人来人往,有些人已经在往这边看了,宋良韵不知为何嘴中就冒出了一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要干什么?”
一旁的宋良锦扯了扯她的后脖颈儿,将她探出去的头扯回车厢里,“小妹,坐好!”转头对马车外的赵慎初说,“国公爷可是找我哥哥?那您可来晚了,我哥哥他已经进了贡院,要三日后才出来了。”
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知道摄政王的人是否还在盯着,他不敢轻举妄动,刚才拦马车那一下,确实冲动了,赵慎初黑着脸,拱起手,应了一声,“对不住两位小姐,是在下唐突了,若是惊扰了两位小姐,还请海涵。”
觉得赵慎初怪怪的,说不出他哪里怪,难道与自己有关?宋良韵莫名地有一丝心虚,她摸了摸鼻子,缩在马车里,默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马夫收到赵慎初的指令,一甩缰绳,马蹄声得得、车轮声辘辘,朝着岑宅的方向驶去,赵慎初目送着马车走远,心中默默说道:傻女人,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