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一片冷寂,酒杯落在桌子上的余音轻轻回荡,久久不绝,左飞低了头,盯着杯内轻轻摇晃的酒液,一颗心也跟着摇晃起来。
他竟然说,姜先生要,那是天经地义。
别人或许会以为布南在故作高洁,但是他知道,布南是认真的,他是真的如此认为。
左飞觉得难以置信,他知道布南对姜先生向来是言听计从,就算姜先生说屎是香的,这家伙都会点头,还会摁着别人的头点下去,但是他不知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让出去的什么?
也许是一座江山,不,不是也许,而是一定。
左飞坚信他们会是最后的胜利者,论战斗力论民心,谁能与他们争锋,没有自立称帝,不是实力不足,而是不想过早的蹚浑水成为出头鸟。
现在,布南居然告诉他,他愿意拱手相让!
左飞难以接受,可望着布南严肃认真的面容,思及死去的杜奎发,左飞心里就像是长了一团杂草,扎刺的难受。
他仰头又把酒喝下。
他们拼了命打下的基业送给别人,即便这个别人是功勋卓著的姜归。
左飞内心里依然难以接受。
他不否认姜归的功劳,没有他,的确没有他们的今天,可难道他们就是坐享其成,他们也出生入死地拼搏,何况,布南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的头,怎么能喧宾夺主。
再说了人有亲疏远近之分,无论是从感情上考虑还是从利益上出发。
“老左。”布南出声。
左飞抬头。
布南直视左飞:“你知道吗?我一直在庆幸。”
左飞微微一愣,便听布南徐徐道:“不是你。”
左飞面容骤然紧绷,几乎僵硬成一块石头。
“幸好不是你。”布南彷佛自言自语。
左飞喉结微微一滚:“如果是我呢?”他的声音艰涩的厉害,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布南忽然笑了下:“我不会给你机会开口说那样的话。”
左飞立刻就懂了,他不想动手,所以会在他开口前就打断他,不让他开口,那他就不用动手。所以,如果自己开了口,他还是会动了手。
“咱们光着屁股一起长大。”难道就比不上你和姜归的交情。
左飞望着布南,眼里的询问明晃晃。
想起从前种种,布南笑了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是这样的好并非我所希望的。”他顿了一下,郑重道:“无论怎么样,我绝不会亏待你,姜先生的为人你也该知道,他不会为难兄弟们的,他是个重情义的。”
再重情义,也没你重,那么大的好处都好不犹豫地让出去,简直了。
左飞暗暗吐槽,也正是因为布南更有烟火气,他以及兄弟们才更拥护布南,深不可测的姜归难免让他们有些不安。
左飞闷头倒了一杯酒,举起来,“你自己都不在乎,我着急啥。”又嘀咕了一声,“皇帝不急太监急。”
布南如释重负地朗笑起来:“咱们只管大口喝酒大碗吃肉大胆打仗,其他事情就交给姜先生操心去吧。”
左飞翻了白眼:“其实你就是为了偷懒是不是?”
布南嘿了一声,“就说是兄弟,还是你了解我,嘿嘿。”
左飞也跟着笑起来。
布南主动给左飞倒上酒,“其他兄弟那边,你帮我开导开导,可别把我往火坑里推,我这人啊,胸无大志。”
左飞使劲看了布南一眼,把酒喝了。
布南大笑起来,身心愉悦的模样。
左飞带着笑告辞,一出门笑容便垮了下去,抬头望着星子稀疏的天空,沉沉叹出一口气来。
原本是想来说服布南,万万没想到自己被布南说服了。
本人自己不愿意,换做别人,牛不喝水还能试试强按头,可布南……
左飞沉痛摇了摇头,算了吧,杜奎发就是现成的下场,想黄袍加身,杜奎发可不是赵匡义。
左飞脚步一顿,说起来,能知道赵匡义还是多亏了姜归,若非姜归开课授业,他们就是一群目不识丁的江匪,有勇却无谋。
布南说没有姜归,他们早就被黑龙帮吞并,葬身江底。
左飞觉得他说得……并非危言耸听。
不得不承认,没有姜归他们发展不到今天,无论是从黑龙帮哪里得到的第一桶金,还是招揽的能人异士,农工商业的发展进步,军队训练之法……
而没有他们,姜归另外寻一个势力,或者干脆自己拉起一支队伍,可能麻烦点,但是结果只怕大同小异。
越想左飞表情越微妙,合着布南这家伙虽然顶着老大的头头衔,其实就是头号打手。
这家伙这么洒脱,是不是早就看清楚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