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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什么命(2/2)

牛车在镇上的医馆前停下,程叙言脚蹲麻了,下车时差点摔地上。

老伯只好扶着程叙言一起进医馆。

易全山胡子拉碴的守着程偃,看到程叙言来了,简单跟他说明情况:“别担心,陆婶子的高热散了,人应该救回来了。”

程叙言脱力的坐在地上,活下来就好活下来就好,他差点以为奶奶没了。

易全山看到他衣襟的血迹,有些疑惑,后面才发现程叙言的手伤了。他无声叹了口气,去请求大夫给程叙言包扎。

叙言要写字念书,伤了手可怎么成。

晚上时候陆氏才醒来,她看到程叙言时有些意外,也有些欣慰:“你也叛逆了一回。”

程叙言哭的说不出话,半年未见,陆氏清减了许多。

陆氏浅笑道:“别哭,奶奶不会死…”

她怎么敢现在死,她若是现在真的死了,岂不是给叙言留下污点。

是她高估了自己,原本以为还有两年时间,没想到身体败的这么快。

陆氏被抬回了村里,这个时候众人才知道程叙言之前被送去县里念书了。

陆氏逢人就道:“那先生是个厉害的,又严厉,我好不容易才给叙言求来机会,哪敢耽误他。”

“偏偏这孩子纯孝,一心念着我…”

村里一下子热闹起来,都在讨论陆氏一家,少不得有人羡慕嫉妒,觉得程叙言真是好命,虽然嗣父是傻的,但陆氏却真真疼着他。

杨氏知道后心里酸的冒泡了,却又没办法。

能起身之后,陆氏托人给裴老修书一封道明缘由,这封信早该写的,但谁知道风寒说来就来。

陆氏看着床前尽孝的孙子,忽然觉得自己的晚年也不是那么失败。

这个孩子心里有她,明明她跟裴老多番压着,可叙言还是主动跑回来。

陆氏目光柔软:你的初次叛逆也帮了你自己,这或许就是天意吧。

年后,陆氏强撑着身体带着儿孙一起串亲戚,陆氏出手大方,人有有礼,祖孙三人走哪儿都受相迎。

村里人也道,孙子回来了陆氏就好转了,还问程叙言什么时候再回县城上学。

程叙言只道待奶奶身体养好。

程偃还是懵懵懂懂的样子,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程叙言的错觉,他感觉他爹好像也瘦了。

某天晚上程叙言被哭声惊醒,他寻着声音去,发现正屋的门缝透着光。

程偃跪在床边痛哭流涕,他想要挽留亲娘的生命,可一切不因他的意愿改变。

程叙言背靠门栏坐下蜷缩成一团,心里揪的厉害。

他至今活着的岁月里,拥有的东西很少,他一直都很满足。可他从没想过失去的会这么快。

春风再一次拂绿大地,村子里到处是孩童的欢笑声,只是这欢笑声破不开程家愈发浓郁的药味。

期间程家家里又请了两次大夫,老大夫看见陆氏的情况,心有不忍的劝她:“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

到了陆氏这种样子,多活一天都是受罪。

陆氏轻轻摇头。老大夫也无可奈何,给她换了药方就走了。

盛夏最热的时候,一场暴雨说来就来,家家户户都忙着收衣裳,埋怨这雨忒急了些。

几双脚踩过泥泞的土路,敲响特定的大门。

两个时辰后,程偃家的堂屋里站满了人,连程长泰一家也被叫了来,因为人太多,有些人打着伞站在院子里。

陆氏虚弱的靠在躺椅上,身上盖着一方毯子,她对易全山眨了眨眼。

程偃懵懂,程叙言年纪太小,其他人跟程偃家关系又不够,这种时候只有易全山合适。

外面雨声哗啦,易全山环视众人高声道:“婶子之前交代过我,她说这些年多亏族里照拂,特将名下六块地捐给程氏一族。”

此言一出,几位程氏族老惊的起身,他们张着嘴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又没说出口。

人群窃窃私语,堂屋里的村长敛目不语。

然而易全山接下来的话却将他吓了一跳,陆氏要将程偃名下的四块地捐给村里,由村长支配,一应产出帮扶村中弱小。

这就不是程氏一族的事了,而是关乎整个村子的利益,虽然分到每家每户可能只是蚊子腿,但也是肉。

整个程家闹闹哄哄,完全把雨声压了下去。村长出面喝止众人才安静。

不过陆氏接连捐出去十亩地,那……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程偃身边的程叙言。

村长哑声道:“陆妹子,你可想清楚了?”

陆氏眨眨眼。

易全山也跟着看向程叙言,他帮忙在陆氏身前清理出一片空地,然后让程叙言跪下。

所有人好奇的望过来,只见陆氏扶着易全山的手颤巍巍站起来,缓慢而有力的孙子道:“我要你对天对程氏列祖列宗发誓,今生只做程偃亲子。”

众人心头一震,这…这是个什么意思。

少年哽咽的声音传来:“我程叙言今日当着程氏一族,望泽村乡众的面,对上苍对程氏列祖列宗起誓,今生只做程偃亲子。”

陆氏死死把着易全山的胳膊,双目如炬,她几乎是歇斯底里:“若违此誓,我程叙言不得好死,程氏一族尽受我反噬。”

这下程氏族老坐不住了,纷纷劝阻,然而陆氏不知哪来的力气吼程叙言:“说!”

在陆氏疯魔般想要毁灭一切的气势下,少年背影单薄,抖的像风中的柳絮,他闭上眼颤声道:“我程叙言若违今日誓言,不得好死,程氏一族也将尽受我反噬。”

“轰隆——”外间陡然炸响一声惊雷,仿若见证。

程长泰一家脸都黑透了,陆氏不信孙子就算了,竟也不信他们。他们当初把孩子给出去没想过要回来。

陆氏无力的倒回去,还好易全山及时扶住她。陆氏气若游丝:“把地契和公证书给村长和程氏族老。”

地契不是白拿的,要在公证书上签字盖手印。

至于公证的是什么,自然是程叙言今生今世只能记在程偃一脉。

围观的村民心情复杂极了。看平时陆氏对孙子不错,没想到临了了来这一遭,宁愿把地给外人都不愿给孙子。

不过他们也算受益方,当然不会多言。

夜幕袭来,众人顶着大雨陆陆续续回家,谁都知道陆氏撑不下去了,不是今晚就是明日。

易全山想留下来帮忙,却被陆氏拒绝了。

正屋里点了三盏灯,明亮极了。陆氏靠着软枕,眉眼温和的模样跟之前的疯狂截然相反,她费力笑了笑:“全山,你走的时候把右边柜子上的木盒带走。”

易全山不疑有他,等回家的时候才发现盒子里竟然是地契,他们原本租种程偃家的两亩地,现在陆氏送给他们了。

“不行,我不能要。”易全山说着就要给人送回去,却被家里人拦住。

“全山你怎么不明白,陆婶子是怕孙子年幼护不住财,她知道你仁厚才这样做。”易全山的媳妇儿拉住他,安抚道:“以后我们多帮扶一下偃兄弟和叙言就是了。”

她承认她有私心,可全山为程偃家跑上跑下,接受陆婶子给的两亩地也…合乎情理…吧…

整个望泽村都被雨幕笼住了,程叙言做了一锅糖水鸡蛋,只有程偃吃了两口,他趴在床边依恋的蹭着母亲干枯的手。

程叙言还在劝:“奶奶,你不想吃东西就喝点糖水吧,至少这样暖和些。”

陆氏直勾勾盯着他,那双年迈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瘆人得慌。

程叙言试探喊:“奶奶?”

“你想不想知道,杨氏当初为什么把你推下河。”陆氏抚摸着儿子的脸,声音轻忽幽寒,她并没有给程叙言选择的机会,自顾自道:“是我,是我暗示她。”

“我告诉她小孩子脆弱,经不起折腾,我还告诉她前几年就有小子掉水里淹死了。”

话音落地,明明是盛夏程叙言却觉得遍体生寒。他不想听了,他要离开这里,他哆嗦的厉害,手里的碗都拿不住,汤匙跟碗沿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然而他的脚却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走的沉重而艰难,他喘着粗气,快了,马上就到门边了…

“我拿吃的哄着程青良,从那个小子嘴里套出程长泰一家的事,把杨氏对你的苛待宣扬的人尽皆知,让杨氏对你愈厌愈深。程长泰他们也怀疑是你出去乱说。”她有些得意的说着,忍不住咳嗽两声又紧跟着道:“然后我再出面暗示杨氏做了你,只是我没想到你落水时,偃儿竟然恢复了清醒,不然救你的就是易全山。”

“我还故意区别对待你和程青良,给程青良点心,却让他给你带鸡腿,我就是想离间你们……”

程叙言低着头,眼泪似屋外的雨珠般砸落在碗中,泛起一圈圈涟漪。

他闭上眼:……奶奶只是想过继他而已。

灯芯发出一声轻微的爆破声,映出陆氏眼中的狠意:“…你身体太弱了,如果当时真淹死了,或者受寒后病死了…”

程叙言那一瞬间抖若筛糠,心都高高悬起。

陆氏哼笑道:“死了就死了,我重新再找。”

“哗啦——”

圆碗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亦如程叙言落下来的心。

“…咳咳……事情要…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

苍老的声音犹如催命符,程叙言慌乱的推开门冲进了自己的房间,一头钻进被子里。他,他有点冷。

雨夜压住了正屋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她紧紧抓着儿子的手,眼中的留恋几乎要将程偃吞噬。

“哇——”

程偃跪在床边,乌黑的血珠顺着他的脸庞滑落,仿若流下的泪。

陆氏去了,程叙言在村里人的帮衬下安葬了陆氏。

期间程偃都没闹腾,他时时跟在儿子身边,茫然的像条丧家犬。

老陈氏恨陆氏临死前那一出,不准家里人去陆氏的墓前。他们越发跟程偃父子拉开距离,家里提也不许提程偃父子的名字。

裴让匆匆赶来,他看着眼前形销骨立的少年几乎不敢认。

他犹豫着伸出手,唤道:“叙言。”

程叙言眼珠子动了动,机械性的招待他。

陆氏没了,程偃和程叙言都要为其守孝,自然不会去县城。

裴让晕晕乎乎把消息带回去,裴老先生也是一声叹息:“这都是命。”

什么命?

程叙言站在幽深冷清的正屋,青色的长衫空荡荡,他直视床榻的位置像个木头人一样站着。

许久,他歪了歪脑袋,咧嘴笑道:“我不会死。”

都想我死,我不会死。

相反,我会活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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