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别驾萧鼎死了!
张延赏气急败坏。
这位曾在御史台为官多年的文臣,凭着当年查办多起朝官坐赃案件的经验,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什么畏罪自尽,萧鼎,定是被人灭口了。
军府中,蜀州刺史惶然地低着头,喏喏禀报,心下着实觉得倒霉。
天爷呀,萧鼎是京中那位大长公主的男宠,是她安插到蜀州来的,一个别驾,平日里倒还骑在本官的头上,他突然死了,我岂能明白个中缘由。
张延赏狠狠地瞪了座下这老实不中用的刺史一眼,但也未对他真的发作。
还用问?除了延光,还能是谁动的手?
张延赏有些后悔。韦平来到成都,他二人决定和郭晞联手整延光时,就该立刻把萧鼎押到成都来看管起来。自己到底还是在元载手里吃过瘪,明明是坐镇一方的堂堂剑南西川节度使,竟有了些兔鼠之辈的畏葸气,生怕在圣主态度尚不明朗之际,做得太狠反而会弄巧成拙。
张延赏郁郁地打发了蜀州刺史,从衙堂上回到后宅中,正沉思间,夫人苗氏走了进来。
苗氏的父亲,苗晋卿,是肃宗朝的宰相,宰相班子可在延英殿奏对、稍稍减轻引言获罪的法子,就是这位苗相公所想。
家父聪慧善教,苗氏亦有识人之明。当初官媒娘子上门,张延赏一听是东眷韦氏,便满口答应,苗夫人却有些不悦,道是毕竟女儿的终身大事,怎能不去打听一下韦皋这年轻郎君的品性,凭着他姓“韦”,便将女儿嫁于他。
待韦皋与小张氏成婚后,张延赏又常与苗氏嘀咕,这女婿,怎地总有股凌厉嚣张之气,不懂在宦场老将们面前收敛些。苗氏反倒为女婿说话,道是既然女婿肯以文臣之身,远赴陇州营田,戍守边关,就不会是个徒有少年倨傲的蠢悍之辈。
此际,苗氏见丈夫面色不佳,猜也猜到了何事。她叹口气,道:“那韦平,在长安进奏院为官,自是最急迫地要巴结上京中权贵。郭子仪之子去差遣他,他便受宠若惊,一心为那郭家作前驱之兵,只怕行事不当心,教延光公主的耳目早早发觉了端倪。”
张延赏的父亲张嘉贞虽是开元年间名噪一时的宰相,但在张延赏三四岁时便已过世。张延赏幼年丧父,所幸后来得玄宗皇帝诏见,看在老臣子嗣的份上,授了个太子率府的兵曹参军一职,算是勉强以门荫入仕。若不是老丈人苗晋卿一眼相中招为女婿,已无家世所仰仗的张延赏,实在也很难在肃宗朝得到青云直上的机会。
因而,张延赏即使如今坐到了封疆大吏的位子上,在夫人跟前,也从不拿架子、甩脸色,对于夫人的牢骚,便无奈地听着。
苗氏继续道:“萧鼎在吾蜀地胡作非为,不是不该办他,只是不可为了办他,夫君你反倒给别个作了棋子去。说来也怪,郭晞不是太子宾客吗,他竟要弹劾太子的岳母,定是其后还有更大的利益纠葛,或是另有指使者。此事,若与城武事先商议一番,有他出面先打听清楚了再谋事,必会做得比韦平妥帖些。”
张延赏闷闷地哼了一声,道:“咱们的好女婿,另投了李泌那样的高枝。李公之心,满朝文武还不知道吗?那是磐石不移的太子一派,六十几岁的人,每朝每代都只维护太子。城武与李泌交好,怎会去告发太子的岳母。”
苗氏道:“噢,如此。那么,城武身为臣子,尊嫡乃大义,他若觉得此事殃及太子而不为,夫君怎能认为他只是为了附媚李泌?城武如今乃金吾卫,最是在禁中心明眼亮的,夫君还是要胸怀宽远些,凡事也多与城武商量,吾张家待他不薄,他亦不是那知恩不报的品性。”
张延赏听到“金吾卫”三个字,心中一动,面上却作了听劝的神情道:“夫人所言,总是在理,为夫省得。夫人先去暖阁歇息,我还须好好想想,如何向天家奏禀萧鼎身死之事。”
苗氏走后,张延赏又细细思量了一番。
韦平的弹劾奏章肯定已经进了学士院甚至是延英殿了,开弓哪有回头箭。
此时更不能退缩。
无论如何,都要在此一役中扳倒延光。
张延赏于是提起笔来,给长安进奏院的韦平写了一封信。
近来汉中到关中无战事,张延赏的家奴亲自送信,拿了成都府的公牒一路在大驿站换马,这封信,五日后便送到了长安崇仁坊的西川进奏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