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试验一种能维持珍贵气氛的揶揄口气,见若昭面上又多了一层窘色,不免更得意了。
看吧,他的结论并没有错,这是被他真正征服和控制的生命,鹰犬还有偶尔挣扎的时候,一个活生生的人,闹闹脾气,便由她闹些时日吧,这不,到底又驯服了不是?
一旦加强了这种纲要和人主的感觉,飘飘然的炫耀往往尾随而至。
“你方才又提到潞州,可是想回去看看阿父?你莫急,指不定过得数月,圣主命我北上太原,届时经过潞州,正好去探望岳父。”
若昭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北都太原附近,也要扎下神策军行营?”
皇甫珩“嗤”了一声道:“怎么,我便做不得一镇节帅?我早已与你说过,普王殿下不是你想的那般不堪。此番马燧闯下大祸,回翔进京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四五年前,圣主就对普王殿下试事,委以重任,若不是泾师长安兵变,殿下早就与哥舒曜同往淮西平叛了。此番河东军无首,圣主只怕有意令普王领之,但殿下应许了我,只要我唯殿下马首是瞻,他便向圣主举荐我出镇太原。”
若昭愣愣地望着丈夫,好像在努力弄明白这番话的意思。
皇甫珩见她明明柔情渐现的眼中,又闪烁着受惊小兽般的惊惶,比当年初见时还要楚楚可怜似的,他胸口那股征服者的施舍诱哄的冲动越发鲜明起来。
他捧起妻子的脸,声如魔音:“我就知道,你是从小受惯了岳父那套君君臣臣的教导,只把你阿爷,把李公泌,把陆学士,当成你倾慕崇拜的贤者。可是在这乱世,你可知,勇者、智者,才有可能是王者!李晟、浑瑊,还有韦皋,他们的那点儿道行,都难望普王殿下项背。殿下就应该是太子,是未来的天子!”
他感到妻子的身体开始颤抖,忙将她的肩膀固定住:“你在怕什么?你有我这样的夫君,你到底在怕什么?你听不到奉天城内外神策军将士训练时的嘶喊吗?你看不到他们日渐精进的骑步本事吗?那样的健儿,都是我的旗下之卒!”
“彦明,太子还好好地住在少阳院,普王要做储君,可是又要来一场玄武门之变?”
皇甫珩却没有傻到直接回答妻子,他噙起的嘴角边,流露出更为骇异的神情:“前朝故事,说说无妨。当年之变,薛万彻掉头往秦王府去,差点儿就屠了秦王府,结果呢?欲成大事者,瞻前顾后,不知其可。”
他忽地发现,妻子的双手虽然不抖了,却抓着他的衣衽,于是眉眼又松泛下来,拍着妻子的手背道:“你跟着我,定会平平安安的。你我情深,待大局安妥了,你想要孩子,再生便是。”
宋若昭觉得,丈夫最后那句话,听来好像在遥远的天边。
然而再远的乌云,也会清晰地投射到眼前。
那种不顾一切的亡命之徒的野心,连骨肉安危都可以浑不在意一般。
“你莫再说了,我是做娘的,怎会不想讱儿……”
热乎乎的泪珠,掉落到皇甫珩的手背上。
他几乎一念之间,就想脱口而出:“我让文哲送你回长安。”
但话到嘴边,却成了:“你是在屋子里将自己闷着了。现下京畿太平,正是商贸往来的热闹时候,不如这样,明日你若有兴致,我命文哲护着你,在城外的墟集逛逛?”